本想写个寓言故事,结果前后竟花了近一周的时间。于是就有了这个有些长的: “寓言一则”

柳枝在黄昏的阳光下摇摆,潮湿的石板路尽头闪着金光。小张结束了冥想,又闭眼进行了几次深呼吸,随后起身去向师父汇报。师父陆达正在和龙玄庄里层层筛选出来的几个十多岁的孩子进行诡辩学训练。小张站在万议堂外面静候了几分钟后,训练便结束,孩子们鱼贯而出,陆达也带着厚厚的练习册漫步走来。

“师父,今天是五十八分钟。”

“非常好,小张,你的进步非常快,这是你首次突破一个小时吧。一个小时内完成全部的逻辑推导,你已经可以开始准备龙啸组的测试了。”

“我想今晚就开始实战训练。”

“不要操之过急,”陆达说,“要保持心智沉静,逻辑清楚。你先去休息,我们明日清晨开始。这样下周你便可以在比武大赛里进行实战测试了。”

“是,师父。”

第二天清晨,小张不等天亮就穿戴好了训练服,系上绑腿,收紧护腕,串好腰绳,朝着东方的鱼肚白冥想了半个钟头。等到雄鸡高唱,旭日东升的时候,小张已经完全备好,只等着训练。陆达于六点准时来到庭院,看着全副武装的小张,低声自言自语道:“龙啸组马上就会有另一名吃苦耐劳的天才队员了!”

陆达将一柱香燃于二人中间,实战训练会持续一个时辰左右。双方间隔五米相对席地而坐,微微鞠躬,四目相对。陆达突然大喊道:你昨天偷听龙啸组例会,罚五十大板!

话音刚落,只见五十块竹板从天而降,眼看就要砸在小张的背上。小张脱口而出:预备组员参加例会不受罚!五十大板瞬间于半空中灰飞烟灭,小张毫发无损,紧接道:师父无故跟踪徒儿,大板应由师父承受。

已经化为烟尘的大板又重新聚合形成,向陆达头顶疾速飞去。陆达急忙应答:非也,为师入厕偶然看见的。大板顺势转换为烟尘四散消失。

这段日常热身之后,二人开始了正式的战斗。陆达率先大喊了 一句:年轻人应该和我们一样多吃苦!三年大饥荒!

小张感到饥饿袭来,如数年没有过饱饭一样,腹部的空虚迅速侵蚀了全身,豆大的冷汗挤满脑门。他脑里想的全是昨夜与师父一同吃过的小炒肉,可在这一刻,任何可以饱腹的食物都是佳肴。小张在恐慌中无法集中注意力,更难以反驳“年轻人应该多吃苦”这一论点。小张绞尽脑汁,半天才勉强应答上来:“社会在进步,吃苦也应与时俱进。”饥饿感突然消失,但他知道这个防守留下了很明显的空档,于是急忙补了一句:“能者多劳,能吃苦者多吃苦,世纪大饥荒应由师父回顾。”

陆达面不改色,从容接道:“有能力者吃苦无用,忆苦无意。”陆达并没有给小张喘息的机会,抓住小张的防守空档猛烈进攻:“初生牛犊,断双腿以练得钢铁般的意志!”

小张感到双腿逐渐麻木失去知觉,急忙反驳:“断双腿百害而无一利,且误了龙啸组征新,可谓胡言。”把断双腿的负面影响上升到人力紧缺的龙啸组中,虽不算完美的闪避,但已足矣。师父马上回应,似乎是早已预料到此次防守:“龙啸组更缺高手,断双腿潜在收益远盛于喽啰。”

小张知道这是用人身攻击来转移话题重心的招式,虽然常见,但经常糅合在其他攻击中一起使用,防不胜防。他略加思索,如果解释自己并不是喽啰便会将话题转移为自身资质的问题,即使防守再紧密,也终会漏出破绽,不是长久之计。小张灵机一动,脱口而出:“若师父替而断双腿,必收益更高于徒儿。”

陆达眉头一皱,随即面露微笑,对徒弟的防守反攻非常满意。此时二人中间的那炷香恰好燃尽,师徒二人起立,互鞠一躬。陆达本想夸小张是百年以来他最有天赋的徒弟,但怕小张听罢更心急练功,便又将话咽了下去,只是淡淡说道:“徒儿表现甚好,今晚一同再吃小炒肉罢。”

比武大会于第二周在龙啸亭准时召开。当日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气温三十二度,三级东北微风拂过龙玄庄。庄主段无雪正襟危坐于正中间的一言椅,两位还健在的长老也端坐庭中,六位龙啸亭大师分列两侧,陆达便是大师其中一员。庄内男女老少数百人围于庭院四周,彩旗招展,人声喧嚣,一片热闹景象。

小张和其余几人在一旁等候上场,在他们的测试前,是庄主简短的讲话,随后龙啸组所有三十六位成员要轮流比武。与其说是比武,不如说是辩论比武表演赛,所有的招式早已提前斟酌好,以展示最杰出的逻辑思辨术式。

庄主段无雪从一言椅中起身,开始发言感谢此次年度盛大活动的赞助商龙庭鞋业和阿巴运动。段无雪于五十年前偶然习得了无人能敌的玻璃心神功,该神功可将任何正常逻辑转换为自身道德高地的优势,此前已失传百余年。段无雪凭借此神功打破了当时庄内各流派分裂式微的局面,一统龙玄庄,使之一跃成为江北四大庄之一。

比武第一组出场是去年才加入龙啸组的华兄妹,华长峰为兄,擅长精密且迅速的逻辑推导,华灵凤为妹,精通转移话题、偷换定义等诡辩之术。此对兄妹一出场,四周片刻雅雀无声。二人于亭下激战数十分钟,只见龙吟虎啸,飞沙走石,众人时而惊叹灵凤逻辑转移之快,时而咋舌于长峰一针见血、四两拨千斤之精锐。待一柱香燃尽之时,百余群众无人不啧啧称叹。兄妹二人喜形于色,于群众互动许久才离开比武场地,还为粉丝团留下许多亲笔签名。

然而第二组还未上场,场边一角却传来一声倒彩。众人这时才发现,原来院旁的垂柳上蹲坐着一位黑袍姑娘。小姑娘稚气未脱,麻花辫随着头摇摇晃晃,一边剥着橘子,一边对着院正中央喊着:”这什么花拳绣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说唱比赛呢。“

众人一片哗然,陆达紧忙招呼群众安静,走上前去问道:“请问小姑娘是庄内人士吗?”

“我是不是庄内人士又有何干,看个热闹还不许了?”

陆达想赶快恢复秩序,搪塞道:“没问题小姑娘,只是不要再喝倒彩便好。”“打得不好,还不让人说了?那开这大会有何用,给庄主百年大寿献礼吗?”

段无雪本想端坐着,装作没有意识到这小小的骚乱。然而被小姑娘如此揶揄,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便随意用了一招顺水推舟:“所以小姑娘觉得献礼便无用了?”

“所以段庄主喜欢的原来是这种花拳绣腿的饶舌功夫啊。”

“小姑娘不得无理。”陆达紧忙插嘴,其他几位大师也陆续过来,七嘴八舌问着这是谁家的孩子。“姑娘若是不喜欢大会,请回便是,不必在此口出狂言,寻衅滋事。若惹得庄主生气,怕姑娘此次是有来无回。”

小姑娘听罢将橘子皮往地上一扔,笑着向四周喊起来:“堂堂龙啸亭大师威胁小女孩生命安全啦!尊老爱幼美好品德都变成屎拉裤裆里啦!”陆达突然觉得裆内粘粘的,内力大失,原来小姑娘趁不注意,偷袭了一招道德谴责法。陆达发觉小姑娘功力了得,当即后退两步,用眼神示意其他大师们当心。却只见一位长胡子的大师径直上前与小姑娘对峙:“陆师父与你无怨无愁,何必血口喷人。”

陆达并不想将事情闹大,急忙拉住苏洪大师:“我没关系,小姑娘可能只是无心之过,不必追究。”然而小姑娘的还击已经稳稳地传到了众人耳中:“陆师父都不介意了,难不成这位师父还要抛掉脸皮跟人家小姑娘上纲上线吗?”

大师一愣,瞬间满脸滚烫,瘙痒难忍。苏洪大师身长一米九,虎背熊腰,平日里自命不凡,哪能忍得被一个无名小姑娘如此挑逗,于是强忍着脸部的疼痛反击道:“小孩子缺少家教,由本师来教育教育,岂是上纲上线。”谁知姑娘听罢更加来劲,向人群大喊道:“大伙都来看呐,大师借题发挥,想要欺负素不相识的别家孩子啦!”随后转向苏洪:“那么请问这位师父,以教育的名义欺负别人家孩子,究竟是好心呢,还是因为发觉自己功力还够不上一个小姑娘恼羞成怒呢?”

人群喧闹,几位大师四散维持秩序。苏洪哑口无言,对方短短几秒钟已施出煽动群众、明嘲暗讽等招数,可能还有一些没有发现的陷阱。苏洪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败下阵来,但当着几百乡亲以及龙玄庄长老们的面,就这样放弃实在有失体面,只好用下计,转移话题:“妄议大师意图暂且不提,姑娘为何来此寻衅滋事?”

小姑娘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这群人既无能又无聊,这可怎么才好。”其余几位大师们此时已经忍无可忍,纷纷想上前对峙,此时小姑娘却又说:“我是好心来告诉各位赶紧去逃命的,没想道却受了如此刁难。”

陆达急忙发问:“为什么逃命?”“西北方来了位武林高手,人称无脑,正朝山庄赶来。已经有三座山庄被他去军事化了,你们要想活命,还是赶后天之前离开吧。”

庄主段无雪此时已起身来到跟前,对小姑娘说道:“我近日也有一些你所说的无脑的情报。但我庄与他素不相识,他为何来我庄去军事化?”几位大师本觉得姑娘荒谬可笑,但发现庄主谈到无脑竟一本正经,便皆没有插话。

“不知道,之前的几个庄子也和他无任何瓜葛。倒是听路人说,这位武林高手祖辈曾于数百年前统一过中原大陆,他可能只是想收复失地罢了。”

“一派胡言!”苏洪道,“龙玄庄自古以来就是由庄主管理,与他无脑又有何干?他若敢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段无雪伸手拦住情绪过激的苏洪,对小姑娘说:“多谢姑娘的情报,这对我们意义重大,但龙玄庄从来都是同进共退,我们会组织好最佳防御的。”

小姑娘从树干上起身,朝侧面的枝桠迈过一步,像是在活动双腿,柳枝沙沙作响,“那到时候你们这群花拳绣腿也死光的时候,就不会有人怪我没有提前警告过咯。”随后拍拍裤腿上的泥土准备离开。

“且问姑娘尊姓大名?”陆达问道。姑娘朝着众人甜甜一笑,“三日后你们要是还活着的话,就告诉你们。”随后嘴里念念有词,从柳树干上缓缓飘在空中,倏地飞出了庭院。龙玄庄众人此前从未见过如此轻功,不禁愕然。

当日,比武大赛立即取消,小张和其他几人也没能进入龙啸组。庄主及其他长老、大师众人开会商讨一夜也没有得出结果。“如果他只是去军事化的话,应该不会伤及平民,只需担心龙啸亭众人及长老们即可。”光头大师杜越分析道。

“非也,”庄主段无雪道,“情报部门前几日调查前几个庄子,平民非死即伤,惨不忍睹。此‘去军事化’应只为托辞。”

杜越坚持道:“倘若平民不反抗,难不成他要去伤害手无寸铁的平民吗?定是前几个庄子的平民也试图反抗,才落得如此下场。”

“想那么多作甚。”苏洪道,“我们六位大师,加上段庄主,武功必高于他一人之力。他是无论如何也过不了我们这关的。”

陆达道:“凡事还是小心为上,昨日那位姑娘的轻功已经远超我们,她口中的无脑应功力更胜一筹。我建议庄内应抓紧训练龙啸亭众人合力设防,而我等大师布下陷阱,出一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以奇袭取胜。”

段无雪叹道:“只怕我等也不是其对手,还担上庄内数百位老百姓的性命。”

如此几人商量对策,直至两日后。是日清晨,茫茫天地皆肃静,栉比山庄镀朝阳。庄主段无雪与大师们立于庄门之上,龙啸组三十六众分列山庄大门两侧,小张和其余几名预备组员于庄内巡逻,数百平民百姓躲藏在逸武堂,由两位长老照看。

八时刚过一刻,只见一小伙从东方徐徐走来,瘦骨嶙峋,身着大码的破旧布衫短裤,一边摇头晃脑吹着口哨,直至山庄大门。

“来者何人?”苏洪大声道。

“来收租的。”小伙子仰头,费力皱着眉头说道。众人这才发现这小伙一脸痴呆模样,毫无武林高手的气派。苏洪一看小伙这样便有些恼火,呵斥道:”龙玄山庄不欢迎痴呆前来惹事,你哪来的回哪去,不然莫怪白失性命。“

小伙微微一笑,随即双脚腾空,竟直飞到庄门上方,疑惑又好笑地盯着苏洪,苏洪见状大惊失色。陆达先发制人,喊道:“万有引力!你不可能有飞的能力。”只见小伙浮在空中纹丝不动,漫不经心对陆达轻声道:“我的脑袋空如氢气球,想飞就飞。”

“不可能!所有人的脑袋都是相似的构造,除非你是脑残,没有思考能力。”苏洪恍然大悟,对众人喊道:“原来如此,所以人称他为无脑!”

小伙微微一笑,道:“如此恶意揣度素不相识的人,恐怕是你才是那个脑残之人吧,看看,你背心都穿反了。”众人这才发现苏洪果然穿反了背心,苏洪顿时汗如雨下,双目涣散,直直倒在了地上。被一个真正脑残之人攻击为脑残,其伤害更为普通攻击的百倍,苏洪这次应该是死生难料。众人大怒,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小伙飞至苏洪身旁,一边怜爱地抚摸着他的头,一边侧过身来问其他大师:“他都蠢成这样了,你们几个人也和他一样蠢吗?我看你们还有人穿着锁子甲,我很不懂,你们真以为会有傻子用刀枪来和你们决斗吗?”只见两名身着锁子甲的大师应声倒地。至此,六位龙啸亭大师还未发起进攻,就已失去三位。

庄主段无雪掌握到了对方的攻击招数,这是与失传的玻璃心神功不相上下的比烂大法。该功夫善用自身的烂来攻击对方的虚伪和愚蠢,传说千年前曾统一中原,但又来因为传人们为了挑战更烂的人生,纷纷惨死于各类事故:饥饿、瘟疫、四肢残废、精神失常等,至此失传于人间。若此人为正统传人,那前日小姑娘的话则确定无疑了。

段无雪伸出右臂,对龙啸组三十六众喊道:“以玻璃心神功,对付比烂传人!”

只见三十六众与大师们低语喃喃,汇成震耳轰鸣,霎那间山庄阴云蔽日,电闪雷鸣,无数玻璃心直击小伙。“我辛苦练功三十余年,竟被如此羞辱,呜呜呜呜……”“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你忍心这样伤害我吗?”“你刚才肯定是在讽刺我,你妈死了。”“难道我们都蠢只有你不蠢吗,我就不信你这样能装到什么时候。”千万低语化为钢铁牢笼,拢得小伙动弹不得。但片刻之后,小伙的细语渗透牢笼,陆续传到了众人耳中:“你比我还废物要怪我吗?”“上有老下有小还自己出门丢人就是你的不对了”“自认傻逼也要怪我吗”。一时间,三十六众和两位大师纷纷七窍流血,跌倒在地。钢铁牢笼逐渐消融,只留下面无表情的无脑、段无雪和陆达三人依然直立着。

“你先走吧,”段庄长神色凝重,对陆达道,“我来拖住他,你去疏散百姓。”

陆达面露难色,也只能点点头:“庄主保重……”随即跃下城门,朝逸武堂奔去。

话说那日早晨小张正在庄内巡逻,只见庄门方向忽然间乌云密布,雷声轰隆,只道是那无脑正与龙啸众人战斗。小张咬咬牙,便朝着大门方向奔去。“对方只是一个人,庄内岂需要巡逻?还不如趁乱去学习几招有用。”

不巧,在小张路过龙啸亭时,恰好看到柳树干上坐着前两日的那个小姑娘。她穿着与那日同样的黑袍,随意晃着双腿,看似不在意地等着什么人。小张走近,去和姑娘打招呼。

“嗨,你是前两天比武大会时来的那个吧。”

姑娘看一小伙走近,不觉喜上眉梢:“你是来干什么的啊,不去帮忙打架吗?”

“师父不许我参战,只好来巡逻。不过我还是想去看看,顺便学上一两招。你呢?为什么在这里?”

“哈哈哈,还是算了吧,只怕你功夫没学到还丢了性命。”

“那也有可能,听说无脑很厉害,”小张一本正经答道,“不过段庄主也是绝世高手,和师父们一起肯定对付得过。”

“前几个庄子的人都死绝了,”姑娘拜拜手,“我要是你的话,我就赶紧跑路,无脑可不是寻常武林人士能对付得了的。”

“不过你也不是寻常武林人士吧,我从来没有见过师父们会像你那样直接飞起来的,好厉害!你是怎么做到的?”

“嘘……”小姑娘说,“天机不可泄露。”

小张挠挠头,说道:“那我可更想学上几招了,你能教教我么?”

“嘘……”小姑娘说,“说过了,天机不可泄露。”

“你好小气哦,”小张说,“哪有会了功夫还藏着掖着的道理。武林中人,就要讲究坦诚大方,你这样会被人嫌弃的。”

“哈哈哈哈好吧,那等明天了我告诉你。”姑娘看小张甚是可爱,不禁也答应了。“不过你得先活得到明天才行。”

“没问题,”小张望向山庄大门方向,“我得去看看了,也不知道战况怎么样了。”

“他应该马上就要到这里来了,”姑娘说道,“看样子他还是赢了。”

“你怎么知道的。”

姑娘叹了口气,“你还是逃命去吧。”

“不,我还要保卫龙玄庄。山庄生我养我,我这辈子都报答不完。倒是你快逃吧,我可以帮你拖住他,帮你争取点时间。”

姑娘嘻嘻笑了一声,然后摇摇头,“不用了,你这样是肯定打不过无脑的,最终只是和你的师父一起送死。”

“那你觉得我怎么才能打得过他呢?”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穿过龙啸亭,此人正是小张的师父陆达。陆达见他们二人,急忙吩咐道:“小张,形势不妙,你快去疏散百姓到山下。小姑娘也来帮忙吧!”小张道:“师父,姑娘正打算传授我对付无脑的招式呢!”“才没有!”姑娘急忙反驳,“我……我都不一定打得过他,又哪能教授你呢。你们还是快逃命吧,我可以帮你们拖延会儿时间。”

“这哪成,用你的性命冒险。”小张一本正经说道。陆达此时心急火燎,对二人说道:“都这会儿了还谈情说爱呢,快走吧!”“你们走吧你们走吧,不用管我。”小姑娘被催得也有些心急了,“我可以对付他一会儿,你们去招呼别人吧。”

小张对陆达喊道:“师父,让我和这位小姑娘一起在这里吧,我们二人合伙兴许可以多争取一些时间。”陆达拗不过,只好匆忙应了,接着赶路。

小张转向姑娘,“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怎么能打得过他。我们一起,兴许还有机会。”

姑娘叹口气,“你可真是一心向死里倔呢。”片刻后,姑娘犹犹豫豫说道:“他被人称无脑,是在抛弃了一切逻辑和道德之后才能做到的。正如俗话所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要他敢于抛弃一切,便是无人可敌的。”

“抛弃了逻辑……我们的功力都是建立在逻辑的共识上的。倘若他没有逻辑,那他是如何让论点转换为双方都认同的功夫的呢?”

“因为他让自己真的愚蠢到相信自己的每个论点,并且可以将这个气场迅速传播。任何有逻辑的人都很难抵抗。”

“那他岂不是真的无人能敌?”

“非也……如果对手也敢于抛弃一切,且能抵抗他胡言乱语的话,也是有机会战胜他的。”

小张若有所思:“那我该如何抛弃一切呢……”

微风拂过垂杨柳,又吹过小张浸满汗滴的额头。小张端坐在院子中央,双目紧闭,努力思索着如何才能抛弃掉自己所学。无脑这时晃晃悠悠进了院子,首先看见眉头紧皱的小张,然后发现一个黑袍小姑娘在垂柳上摇晃着腿。

“清儿,你怎么在这里?”无脑对小姑娘问道。

小张正心烦意乱,隐约听到无脑的话,顿时清醒起来,震惊地望着清儿,“你们认识?”

清儿没有理会小张,对无脑回道:“来看热闹,看你杀人呗,还能干啥?”

无脑露出恼怒的神情,“别闹了,快回家去,这里没有你的事儿。回去做饭吧,我处理完这里,很快就回家了。”

“你是他老婆吗?童养媳?”小张颤抖着声音问清儿,很显然心理有些打击。

“他是我哥!”清儿急忙纠正,然后又对无脑厉声说,“我这次要亲眼看你怎么杀光百姓的,让我看看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是怎么逼得你‘忍无可忍’的。”

无脑拜拜手,“前几次确实是他们先动手的,我已经表现出了最大程度的克制。”

“那我是不是应该为我有个通情达理的哥哥感动到哭,暴风流泪啊?”一阵秋风吹过,落叶在地上化为螺旋,柳枝沙沙作响,随后又迅速沉静。

小张感觉事情与自己预料到的有些不同,一时间有些无可适从,不知无脑和清儿究竟是敌是友,就像坐在了家庭肥皂武打剧片场一样。双方话里藏针,杀气弥漫。正当小张迷糊着不知所措的时候,无脑已经开始对自己下手了。“好狗不挡道,请问这位坐在道中间的如何称呼?”小张感到道德压力如巨石压胸口。“抛弃道德抛弃道德,我就是个人渣……”小张心里默念,然后谨慎回应道:“在下张……”

“你横竖是要杀人,管他叫什么作甚?”清儿打断了小张,“难不成还要记在你的小册册里,等上了年纪回顾往事?”

无脑对清儿咧嘴一笑,“偶尔想问问别人家的狗叫什么名字,也是可以的吧。”小张感到胸闷气短,呼吸也逐渐变得如狗一般急促。无脑的逻辑气场太过混乱,经过严格逻辑训练的小张完全不是对手,只怕这样下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小张就会变成一条真正的狗了。

“即将被你害死的狗,你也在乎吗?”

小张似乎感觉到清儿是想要帮助自己,但实际上她却更加强了“小张是条狗”的论点,让他头痛欲裂,呼吸紊乱。小张也顾不得说话,只能将全部内力用来抵抗自己不是一条狗的这个太过荒谬的论点了。

正在这对兄妹以小张的性命为赌注拌嘴的时候,陆达已经吩咐了两位长老疏散百姓,飞速赶过来帮助自己的徒弟,远远对小张喊道:“小张,坚持住!”

有了师父这个外来援助,小张瞬间又感觉自己更像个人而不是狗,内力恢复许多,于是拼尽全力对陆达喊:“师父不要过来,快跑!”然而喊出的却只是汪汪的狗叫声。陆达见徒弟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便对无脑攻击道:“无脑你个没心没肺之徒,何故欺我徒儿!用如此下流招数,祖宗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

只见无脑哈哈大笑,说道:“我本就无心无肺无脑,何故将公共知识说于人听?莫非你比我更无脑,对此竟意识不到?那又为何装作灯塔误人子弟?平日里好为人师的伪善模样,却如何见徒弟变成哈巴狗又无动于衷呢?说是教授武功,最终紧要关头还是让同事领导和徒弟先去送死,好让你独自成为庄内唯一会功夫之人。只怕你是这庄子里第一虚伪,第一阴险,第一失败,第一脆弱的懦夫罢了。”

这一套连击,几乎融合了所有胡言乱语的技巧,加上无脑本身超强的气场,将陆达喷得五脏俱裂,奄奄一息。然而就当无脑将功力集中在师父身上的时候,小张终于扛了过去,成功恢复了内力。但他并没有轻举妄动,“抛弃一切……”小张想着,“变成狗并不算抛弃一切,死掉也不算抛弃一切,因为这些都没有抛弃战斗的本质……那怎么样才能抛弃……战斗呢……抛弃战斗?首先,战斗是双方的……”小张恍然大悟,“只要依然想着说服对方、和人交流,就不算是抛弃一切。只有完全放弃倾听,放弃学习,放弃逻辑,放弃大脑,才是真正的放弃一切。”

小张稳稳站起,面朝清儿缓缓说道:“清儿,我明天怕是不能从你那学功夫了。”清儿满脸疑惑,忙问道:“为什么?你要做什么?”

小张对着清儿微微一笑,随即转过头,将手指狠狠插入双耳。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小张双耳鲜血直流,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但小张再也听不见任何滴答声,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任何语言,任何音乐,也听不得任何逻辑,任何论据,任何胡言乱语。他耳中只有寂静。

“嗨,”小张站直了身子,对着无脑苦笑道,“你个小瘪三。”

无脑大惊失色,嘴一张一合,却没有任何声音。整个世界都寂静无声。

小张从容开口,用自己内心最混乱、最阴暗的直觉:“能诬陷别人是狗的,只有自己内心渴望变成狗才可以做到吧。你刚才那副逻辑水平,怕是直肠通大脑,被人操透顶了吧。而且你看看你自己,穿着坟里挖来的到处是洞的大码衣服,是刚在祖宗坟前蹦迪松土了吧?真是这样的话连我都有些心疼你了,也不知道你被自己的逻辑蠢死的时候想要殡仪馆几分熟呢?……”

无脑在如此猛烈的攻击下毫无抵抗之力,清儿见状,急忙上前阻拦小张,“不要这样,饶他一命吧小张,他并不是天生就……”

不巧,小张正在用全力出招,听不到也没有注意到清儿已经拦在前面。“……既然逻辑这么混乱,还要说话做什么……”清儿不小心中了小张一击,急忙闪开,却突然发现无法开口说话。清儿啊吧啊吧喊了半天,才发觉自己已经成了哑巴,同时失去了全部功力。

小张胡言乱语对无脑进行人身攻击整整五分钟。无脑数次试图反击,却毫无效果:小张什么也听不进去。即使拥有超强内功,无脑也完全无法抵挡小张的胡言乱语,最终逐渐丧失理智,像发疯一样抓挠自己的头发,撕扯着衣服。经受不住如此辱骂,无脑挣扎着爬上了山庄的高墙,朝另一边一跃而下,跌落山崖。

发现无脑已经坠崖,小张逐渐回过神来,才发现清儿在一旁愣着,泪流满面。

“你还好吗?”小张轻声道。清儿毫无反应,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对不住了……我刚才别无他法。”

小张回头看了看早已断气的师父,握紧了双拳又松开,痛苦地闭上双眼,然后逐渐双脚离地,如闪电般撕开乌云,飞向了天尽头。

清儿在小张站立的地方久久地坐着。阴云逐渐散开,秋风轻抚柳枝,布谷啼鸣猿呜咽,回荡在空洞的山谷中。